木落青崖语白鹿

咦惹

【飞流x润玉】疏影横斜(4)


时值晌午,袁家村人程老二上终阙山伐柴。他生得膀大腰圆,早年在梁国靖王萧景琰麾下任职过分支军营伙夫长,颇有些蛮力,干活手脚麻利人又憨厚老实。靖王在营中举办酒宴犒赏部下时,程老二有幸掌勺儿过一两次,还因此得过靖王萧景琰赏赐,倒也算是桩能和同乡人吹嘘的幸事。



此时日头毒辣,山间热浪滚滚,林叶显出浓郁的墨绿色,翠的仿佛能滴下水来。程老二贪凉向终阙山深处渡去,渐渐就行到人迹罕至之处。他一把铁斧舞得人眼花缭乱,不多时就砍够了半担柴,打算靠在树荫下暂时歇上一歇。忽的,耳边破风声阵阵,一团蓝影直扑他面门,程老二大惊,以为猛虎下山索命,慌忙抡斧格挡,一把铁斧耍得密不透风。那蓝影随手挥了一招,狠辣的劲风擦过程老二手腕,在他背后的粗糙虬枝上凿出一道浅痕,程老二霎时卸了力道,虎口发麻钻心的痛,铁斧都握不住了。



“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程老二死也要死得明白,便瞪圆了眼去瞧是哪只吊眼斑斓大虎讨命——啊呀,啊呀,他面前竟是个十岁左右的奶娃娃?



那奶娃娃一脸焦急神色,单手提了程老二衣领就走,一步便跃出数丈。程老二眼前花枝绿影交替变换,不多时一处宅院景致入眼,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奶娃娃摔在地上。



饶是程老二皮糙肉厚也遭不住这一摔,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痛呼一声,刚弹跳起来,头顶就传来奶娃娃的童音:“救他!”



顺着小娃娃的手指看去,程老二又是一个愣神,啊呀,啊呀,塌上竟昏睡了位神仙妃子般的美人。程老二一时竟不知是自己入了画,还是画中人显了形。



“救他!”奶娃娃挡开程老二发直的目光,冷言冷语的命令。



“我,我就是个砍柴的,哪里会救人,这位小少侠您还是去找郎中最好。”



“郎中?哪里?”



“镇上医馆都是郎中。”程老二心想,这小娃娃模样生得俊俏,怎么毫无常识,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说话也硬的像块石头疙瘩,竟抓我个糙汉来治病。



“怎么去?”蓝衣娃娃连连追问:“郎中,什么样?”



“出了终阙山,向西三十里就是临川镇,听闻镇上近来有位高人停留,是那位有名的琅琊阁少阁主,他医术高明,你可以去寻他。”程老二见这娃娃当真是救人心切,虽然和自己问着话,但目光一直牢牢锁在塌上的美人身上。



美人在塌上不舒服的呢喃一声,小娃娃立即扑上去,圆圆的手指穿过美人的墨发,轻轻揉着美人的头顶,奶声奶气的哄到:“飞流在,不怕的。”



‘变脸真快’老二心想,‘这娃娃刚刚还和石头一样冷硬,这会子又温柔得能拧出水。哄人的样子和我家婆娘哄孩子一样,这俩人到底谁养谁啊?’



心里迷惑的程老二想到这娃娃方才盗匪下山抢亲般蛮横,直接就将自己捉来了,自己柴还没砍完呢,便抱拳辞行:“这位小少侠,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那叫飞流的奶娃娃单手抓起程老二的衣领又跃出门去:“飞流不会下山,指路。”




被迫飞在半空中的程老二深深叹口气:“下个岔路口右拐。”







“这就是临川镇了。”程老二长了记性,在飞流把他往地上摔前先护住屁股。



飞流点点头算是应了,丢下程老二,右脚轻点地面,直接跃过高高的城墙寻人去了。



‘会飞真好’,程老二心生羡慕,却也只得认命的走回袁家村去了。




琅琊阁少阁主蔺晨为解好友林殊奇毒,正游历四方遍寻药材,听闻这附近有一终阙山奇峰俊秀、藏气吞灵,或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便来试试运气。



此刻他正窝在清河镇东市的福来茶馆歇脚,馆内说书人正盘点历朝历代抛妻弃子的浪荡负心汉,这会子讲到北齐薛琡私通东平王元匡小妾张氏,后听信张氏谗言抛妻弃子的丑闻。



“那薛琡原配于氏此时气急败坏,万万没想自己会遇上这等腌臜糟心事儿。昔日郎情妾意都成了泡影。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但于氏万万没想到薛琡居然连生病的亲儿子都往外撵。”说书人把醒木拍得响亮,茶馆前堂坐了一排乐师,此时手中动作不辍,洞箫花鼓齐奏,故事已然推向高潮了。



蔺晨惯爱听这些痴男怨女的话本,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眯着眼睛剥了粒花生,弹进嘴里。



“那于氏大喝一声——”



“救人!”一把奶音焦急响起。



“对,就是这句。谁啊?怎么还抢词儿呢?”说书人抱怨着探出头寻声源,看是哪个没眼色的抢了他的话本词儿。



其余几桌吃茶的也都停下来,看向蔺晨的方向。


蔺晨嘴里的花生粒没能咽下去,噎在喉咙里,憋得他满面通红。不怨他,就是大罗神仙吃花生的时候,面前茶桌上突然凭空显形一个娃娃也要吓得跳上两跳。



这娃娃像是被空气直接捏出来的,眨眼间就有了身形。



“救人。”奶娃娃上下打量一番蔺晨,歪头追问:“是琅琊阁么?”



蔺晨被噎得说不出话想灌口茶喝。



“这娃娃是不是来找爹的啊?”茶馆看戏的群众里不知是谁嘴碎了一句。




“你意思是这少阁主也干抛妻弃子的事?”接话的人还挺会结合方才茶馆讲的话本故事。



鬼话!老子可是大梁优质单身青年,洁身自爱的很,蔺晨腹诽。



“有可能,你看少阁主脸红了。”


屁话!那是花生噎的。蔺晨飞去一个眼刀,看戏群众此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压根没有被震慑到。


蹲在桌上的飞流又追问一遍蔺晨身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要去捉蔺晨衣领,他出手迅如疾电,但蔺晨亦是当世个中好手,合扇一抵便化去了飞流的攻势。


飞流捉了个空,身形一晃就隐在背景里,众目睽睽之下就像他凭空出现时一般,倏忽消失了。满座哗然,茶馆内的看客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这等诡吊的鬼魅功法,方才还充斥调侃八卦之声的茶馆一时只余倒抽冷气的惊诧。



蔺晨也是疑窦暗生,想他遍识天下豪杰,赏尽世间奇英,竟一时也看不透面前这个男童的路数。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男童不过十岁,就算是天纵奇才,打从娘胎起不眠不休的修炼也断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就有这种出神入化的造诣。



除非借助他人内力催炼,或是吞服秘药速成。无论哪种皆是罔顾常理的行径,必有损心智,不知普天之下有谁如此毒辣狠心,竟会对一个小小孩童如此?



蔺晨收了扇,电光火石间擒住背后欲袭的手,回身冷声问道:“你是谁?”



被捉了手的飞流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问题,他满心都是润玉的安危,只想把蔺晨带回终阙山救人,于是手腕发力,逆着蔺晨的力道就把琅琊阁少阁主往茶馆外拖。


飞流蛮力上涌死命后退,蔺晨猝不及防,还捉着飞流的手,两人力道相反,拉扯之间飞流腕处的布帛撕拉一声就裂了道长口子。



“救人!救润玉!”男孩吝啬于分秒,连痛呼都来不及出口,只急急催着蔺晨向茶馆外走。



看出这娃娃心急如焚,蔺晨又好奇他来历便追着飞流向终阙山赶。


飞流依然记不得山路,好在半途遇到正累得边走边喘的程老二。程老二识趣的很,被飞流抓在手里,也不挣扎,顺从的悬在半空中指路:“直行,左拐,右拐,直行,到了,到了!”







“这神仙美人是你什么人啊?”蔺晨打趣的目光在飞流和润玉间来回转。



飞流忙着给润玉擦汗扇风也不理会调侃。


蔺晨还想开玩笑,伸手探了一下润玉脉搏,脸色就青了:“我靠,你家美人怎么有呼吸没脉搏啊?”



“嗯!”飞流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神情淡定的好像在讨论今天的茶花饼好不好吃:“也没心。”


蔺晨大大的眼睛充满大大的问号:“你家美人是山怪成精么?这都能活?”



“才不是!”飞流直觉蔺晨嘴里蹦不出来什么好话,下意识就维护润玉,扭头气哼哼的回嘴:“润玉就是润玉,不是妖怪。”



蔺晨被飞流鼓着两腮哼哼唧唧生闷气的可爱模样逗笑了:“你倒是胆大,这都不害怕?”



男孩抿嘴想了想:“不能害怕,润玉会伤心”他不善表达,又磕磕巴巴答到:“飞流,要润玉开心。”



“你看着是个小呆子,嘴巴倒是挺甜,你家美人听了一定开心。”蔺晨用扇子敲敲飞流额头:“不用担心,不出三个时辰,你家美人一定醒。”



担心午后阳光刺目搅扰润玉休养,飞流并指为掌在润玉眉间撑开一片阴影,空出的右手握着书本为润玉扇风送凉。蔺晨所言不虚,润玉转醒时已是夕阳西沉之时。


飞流此时已目不转睛守了润玉近三个时辰,顾不得两臂酸软发麻,忙凑上前去扯出一抹甜笑,一张小脸上眉眼弯弯:“润玉!”



润玉还沉浸在雪夜肃杀冷冽的气氛里,抱着双膝,身体有些止不住的轻颤。飞流忙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床,将润玉按在自己胸口,学着山下村里婆娘婶子们哄孩子的语气,小手一下一下轻拍润玉后背:“不怕,飞流在。”



飞流还是个小童,让润玉倚在他怀中其实有些吃力,但他此刻心里生出许多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和滋味,让他不假思索、遵从本能的搂住润玉宽慰。



润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乖顺枕在飞流膝上,仰头就瞧见男孩关切的目光追随着他,那双琥珀般澄清明亮的眼里好像除了润玉再容不下旁的事物。



满室静谧无言,两人目光交缠,似睠睠怀顾的耳语,润玉竟有种劫后余生又失而复得的欣喜感。他在这独峰单峡间孤孤零零数百年,被名为孤寂的茧束缚其中,漫长的生命倒变成一种恶毒的诅咒。



世人的舌头尝过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便变得狡猾,知道说什么会得到甜头,讲什么又只会吃到苦头,便学会欺瞒狡辩甚至自欺欺人。可飞流是未经雕饰的璞玉,是纯然的赤子,是沉默寡言的海面,他的热忱、孤勇和无邪是海底翻滚的巨浪,不需要言语粉饰琢磨,只要望着他的眼睛就可知沉静的海面下藏着何等纯粹热烈的汹涌波涛。



润玉如今被饱含着如此浓烈情绪的眼睛注视着,在他无穷无尽的寂寥生命里,第一次有人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第一次有人热切呼唤他的名字,第一次有人笨拙的安慰他别害怕,这些新奇的事都让润玉觉得奇妙无比,于是润玉起身将飞流抱入怀中,贴在他的小男孩耳边轻柔的笑道:


“谢谢你。”



男孩的下巴抵在润玉颈窝,双手环住润玉腰肢,他们紧密相拥在一起,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惊人的契合,如同两截拼在一起才算完整的地图,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拥抱彼此。


在他们孤苦伶仃的生命里,在令他们无数次恐惧的子夜里,两人第一次安心又沉稳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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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来想问问润玉醒了没的蔺晨,看到塌上相拥而眠的两人,立刻露出老姨父的笑容:是新型爱情话本模板!美人和他养成系的忠犬小奶崽!


迷惑了一天的程老二:奇怪的爱情知识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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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 飞流在《琅琊榜》中是秦州沿海人,幼时被拐至东瀛吞药修习秘术,原作飞流刚出场就是从墙角凭空出现的,自江左至金陵一路时隐时现。这娃当初修的估计是忍法。


这里沿用飞流原作的身手,但他一身诡异功法的由来另有隐情。


2. 原作是架空朝,剧里虽说背景是南北朝的南梁,但存在民俗礼仪官制各朝杂糅的情况,所以沿用原作背景线了,文里才因此会出现花生、北齐渣男这些在南朝以后才有的事物。


3. 渣男薛琡抛妻弃子选自《北齐书》卷二十六,原文是说抛妻、不认子,没有说赶病子出门,剧情需要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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